肉桂味的白糖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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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改观

      过了元宵,黄儿算算日子,还有半月有余便是父亲东王公的生辰了。思来想去,东皇自娲皇时期,便是职掌天阶仙籍,坐镇东方的大神,什么珍奇没有,就自己那点儿私藏,大多还是父母赠的,实在是不够看。若是像往年一般制个衣,弹个曲儿的,又太过乏味。自己如今身在玉虚宫,不若从东昆仑入手,或许会有什么意外之喜呢。在藏书楼泡了五六日,终于翻到一本《异兽志》,书中有云:“昆仑之丘,有兽焉,其状如羊而四角,名曰土蝼,是食人。土蝼之皮,刀枪难入,宜以之为甲。有鸟焉,其状如蜂,大如鸳鸯,名曰钦原,蠚鸟兽则死,蠚木则枯,以其毒为引,可使人转生。土蝼常与钦原相伴,遂昆仑丘人不能至焉。”

      这一兽一鸟,虽已被陆吾监管,不得再为害人间,但百年前的那场惨剧,这一兽一鸟,皆有参与。如此,一来清理门户,二来为父贺生辰,明晏以为,甚妙。可余下的日子,课业繁重,明晏一直未能得空。

      日子一天天过去,据二月初六只余不到十日了,天尊仍没有放假的意思,三公主决定,今日午憩之时前去碰碰运气。龙吉已然睡下,黄儿便悄悄溜出了玉虚宫。彼时,昆仑极寒,雾凇沆汤,天地一白,黄儿出了玉虚宫便有些辨不明方向,只得勉强朝着自己记忆中陆吾神君所居的开明殿的方向驾云而去。遥遥瞥见开明殿,明黄色的屋顶,。明晏便放缓了速度,缃色的祥云贴着树梢飞过,但四处皆是白雪掩青葱之貌,立于林间,满眼都是苍劲的树干,地上快有膝深的积雪映着正午的日光,晃地黄儿眼都睁不开。只粗粗转了两圈,黄儿便迷了路,正想着改日再来,忽听得不远处似有凶兽咆哮之声。明晏寻声所至,果然有一只巨大的四角山羊正冲撞着禁制——正是土蝼。这土蝼好凶恶的模样,身形大如丘,体格粗壮,四爪锋利。头生四角,有两角向前,另有两角向两侧生长,目露凶光,令人胆寒。黄儿默默攥紧了手中的剑,禁制一破,龙吟凤鸣出鞘,直取土蝼。龙吟来势汹汹,若银蛇出洞,一招“冰河倒泻”狠狠刺上了土蝼左胸。黄儿大喜,本以为要经历一番恶斗,却不想第一招便能得手,正兴奋间,剑尖传来的触感确是不妙。原来,龙吟剑势虽猛,却在剑尖抵上土蝼的那一刻,所有攻势便如石沉大海。明晏反应极快,一击不成,龙吟顺势而收,反手凤鸣改撩为抹,带着湛湛寒光袭上了土蝼的咽喉。然而,原本期待的剑锋破开皮肉之声并未传来,只听得一声闷响,除了勉强削下来几根土蝼毛,连划痕也未留下,呵,真正是刀枪不入。来不及郁闷,头顶便炸开一声怒吼,伴着令人作呕的腥臭。明晏就地一滚,堪堪避过土蝼的巨角与獠牙。再起身,只见土蝼龇着獠牙咆哮,瞪着碗口大的眼睛,前爪不耐烦的爮着积雪,怒视着突然闯入的黄儿。黄儿不敢放松,仗剑对峙,正僵持间,不远处又传来一声怪叫,似鸟似蜂,黄儿心料“坏了”,果然这边土蝼振奋起来,低头直冲而来。三公主足尖一点,飘出数丈之外。土蝼扑了个空,也不丧气,与飞来的怪鸟打了个招呼,舔了舔唇,兴奋地盯着自己送上门的美餐。怪鸟其状如蜂,大如鸳鸯,“嗡嗡”鸣着在土蝼头顶盘旋。这怪鸟便是钦原了,这边土蝼刀枪不入,力可拔山,已是难以应付,又来了个蠚鸟兽则死,蠚木则枯的钦原。而此时的明晏,瞧之不过八九岁的年纪,离成年尚远,法力、武艺、经验,都远非日后可比,唯一不变的是刻在骨子里的狠劲。小小的明晏与一鸟一兽相持着,表面镇定自若,被冷汗浸湿的青丝却早已出卖了她。龙吟凤鸣皆是东皇亲手所筑,岂是凡品?连这二剑都难伤土蝼分毫,要想取其性命,怕是难了。“既然强攻不得,不若以柔克刚”黄儿脑海里突然冲进这么一句话,双眸顿时亮了起来。剑为刚,何为柔?明晏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的丝绦,月白色的丝绦裹着雪珠子翩翩起舞,好像……素影练!明明是自己修习的第一样兵刃,却被嫌弃太过柔美,久遭搁置,居然差点忘了还有这一宝贝。素影练有七色,三殿下的这一对色浅黄,质柔韧,正是柔极之物!霎时,只见一道黄影掠过,不是朝着土蝼,亦不是钦原,而是茫茫雪原间唯一的一棵老松。抬手,浅黄色的素影练飞出,缠上了老松的树干。身后,回过神的土蝼携着钦原冲杀过来,四蹄排空,似有天崩地裂之势,明晏毫不慌张,回首轻笑,竟牵着素影练飞身迎了上去,待到据那血盆大口不足一丈时,忽地掷出了龙吟剑。宝剑脱手,携着龙吟虎啸之势,“铛”地一声,钉在了土蝼的犄上,黄儿则借力飘向了左侧,身子一拧,竟踩上了土蝼背。凶兽咆哮,尚来不及动作,三公主已飞身跃下,扯着素影练,向土蝼颈下窜去。钦原在空中差不多洞悉了黄儿的意图,见势不好,一边怪叫着,一边朝黄儿俯冲下去。粗硬的羽毛划破浅黄色的道袍,在凝脂上留下一道害人的腥红。明晏吃痛,却并未停下,凤鸣剑光霍霍,一计“把火烧天”疾如流星,直搅钦原。钦原被逼退,土蝼毕竟身形笨重,这边方扭头欲挑,三殿下已然站定,素影练猛地收紧,喉头被压迫,只能哀鸣。

      钦原见状哪肯罢休,亮出尾部的毒刺,欲蜇黄儿,三公主知其厉害哪能让其得手?纵出数步,避开了钦原。这边钦原扑了个空不要紧,可是黄儿这一避,素影练便松了些,土蝼喉间压迫感一消失,便趁机甩着他那硕大的脑袋,丝毫不顾龙吟尚钉在上面的滑稽,弯刀似的侧角劈面横扫,这边钦原也配合默契,同时扑向黄儿。明晏连退数丈,这边凤鸣剑走轻灵,连着劈、砍、挑,一息之间连出三招,钦原那一身难看的灰羽,被削下不计其数,连飞都不大飞得稳,便是这样,仍是不退,愣是以命缠斗。黄儿这边被缠住,那边动作便慢了一拍,新月似的长角捅进了右胁,伴随着骨骼断裂之声,若不是方才退的及时,只怕是一个透心凉,化作土蝼的美餐了。重伤的黄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,一头栽进了雪地中,一兽一鸟正得意,好三殿下,不待土蝼钦原再上,居然已用凤鸣支着身体站了起来,同时左臂连绕数圈,将素影练收得越发的紧。土蝼哀嚎,喉间的压迫再次袭来,土蝼左突右冲欲拖垮三公主,明晏也发了狠性,任凭被拖拽得怎样狼狈,也决不松劲儿。钦原已吃了大亏,不敢再上前。正焦灼之际,只听得一声虎啸,伴着祥云仙乐,自林中而来,原来是查觉禁制有异得陆吾神君。陆吾上前施礼劝道:“三殿下,这土蝼、钦原虽是凶兽恶鸟,却也是自娲皇时期便被囚禁于此,有得历届天帝亲自维护禁制,微臣亲自看管,多年来未曾作恶,还请三殿下手下留情,否则臣无法向玉帝交代。”这话直气得黄儿打了个踉跄,稳下身形,攥紧手中得黄练,骂道:“你还好意思说多年来未曾作恶?土蝼钦原与百年前得惨案有何关联,你不知吗?做了玉帝的臣,如今倒是学会颠倒黑白,自欺欺人了!实在枉为严峻刚正的陆吾神君!今日,本宫不为难你,不迫你亲手料理了这两畜生,你只乖乖退下。但你若再敢阻拦,本宫今日便治你个看守不利,包庇作乱,为我瑶池紫府清理门户!”陆吾本就心怀愧疚,被三殿下这一骂更是清醒了几分,悄悄退下了。

      再说玉虚宫,龙吉午憩完毕却不见幼妹,报到广成子、天尊那里,整个玉虚宫上下算是炸了窝,百余号人搜遍了整个东昆仑,也没瞧见黄儿的身影。天化倒是有几分奇怪,漫不经心地跟着杨戬、龙吉逛遍了整个玉虚宫,被回过神地杨戬、龙吉押在了一众师兄、师叔面前。天化倒是个讲义气的,不论众人如何逼问,仍是梗着脖子,绝不不吐露半个字。这边金吒自听闻黄儿失踪便未同众人一起搜索,而是直奔明晏的寝室,在堆满竹简、梨枣(梨枣:古代书籍的代称)的低案上找到了摊开的《异兽志》,上书:“昆仑之丘,有兽焉……”看到这儿,金吒心中便有了眉目,腾云往开明殿去了。

      明晏这里,土蝼虽挣扎的厉害,却被紧紧勒住咽喉,再兴不起什么大风浪。钦原见土蝼不得脱,好容易盼来的陆吾神君也不敢置喙,仰天悲鸣,又扑着翅膀不要命地冲来,企图故技重施。钦原吃了亏,也学聪明了,改攻为扰,你若是接它的招,它的攻势便化为虚,晃得你白白挥剑,又开始下一轮进攻。你若是不接,虚招便化为实招,蓄满了毒的尾刺便会毫不留情地刺入皮肉。黄儿不得不打起精神,小心应付,时间一长体力便愈发跟不上,右胁的伤更是拖累,原本收紧地素影练也渐渐露出松地趋势。勉强缓过气的土蝼来又开始左突右冲,到底是羽翼未丰,以三公主现在的精力只能勉强顾得上一边,这真是进退两难。正在此时,金吒谒过陆吾神君寻了过来,眼见得明晏又是这副狼狈不堪还要硬撑的样子,不禁开口讽道:“这螳臂当车还真是三殿下的好习惯,既然三殿下已然力不从心,不若同小仙回去。擅离玉虚宫,这是大忌,烦请三殿下回去收拾收拾,准备回瑶池,我阐教可教不起三殿下。”黄儿气得猛地收紧了素影练,土蝼那狰狞地面孔忽地被扯得转向金吒,冲着金吒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哀嚎,连同口中腥臭的热浪喷了小贵公子一身。金吒捂住口鼻连退数步,对上明晏嘲笑的双眸怒道:“你滥杀生灵,逞凶斗狠,又私自离宫,漠视宫规,这般心性为仙界所不容,难怪金母只望你做个废物公主。”一句废物公主,刺激得黄儿连连失笑,“我心性如何,干你何事?既如此,烦请不染尘埃,德厚流光得李大公子离我这个心性凶恶的废物公主远一点,仔细污了您的眼。带本宫事了自会回玉虚宫领罚,就不劳李公子费心了。”一边同金吒针锋相对,自己手上还停不得,许是真的气着了,三殿下反手一计“丹凤朝阳”召出了凤鸣剑中的凤凰精魂,百鸟之王的威压侵上去,直杀得钦原惨叫连连。钦原被击出数丈,乘此时机专心对付起土蝼来。金吒含怒杵在一旁观战,负气之余也不得不叹一句:方才那一招,甚妙。也知刚才那一招,黄儿已是强弩之末,淡黄袍早已变成红袍,鲜血混着雪水还在不住地往下滴,到底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勉强算是同门的三殿下折在这儿,忍不住飞身相助,自己还未反应过来,右臂已缠上素影练。明晏正要赶人,眼尖地瞧见垂死挣扎地钦原又从不远处“嗡嗡”地飞来,耳畔又有巨角破风之声传来,拽着身侧的金吒险险避过,金吒这才回过神,刚站稳,黄儿忽地松了手,丢下一句“抓紧了!”话音未落,人已往土蝼头上跃去,对着土蝼那两对碍眼地大角,“咣咣咣咣”就是四剑,四只巨角应声而落,彻底绝了土蝼地反抗之心。近患已除,这边金吒扎开马步,专心发力扯着手中的黄绸,任凭土蝼是跳、是窜,都扎在原地,纹丝不动。黄绸越收越紧,吞人无数的凶兽被勒得双眼暴凸,涎水成河,呜咽哀嚎皆是无用,小山般的身躯“轰”地砸在了地上,激起一人高的雪沫。明晏收拾了土蝼毫不耽搁,绰剑迎上钦原,钦原哪里是放开手脚的三殿下的对手,“凤唳九天”裹着南明离火向钦原卷去,只听得“嗡”地一声惨叫,通体焦黑的钦原便掉在雪原上断了气。收剑,黄练上又多了一双手,跌跪在雪中的黄儿同金吒一齐发力,素影练伴着“咔咔”声最后一次收紧,土蝼的颈椎被直接绞碎,彻底咽了气。

      凶兽既除,二人便彻底放松下来,方才还挥剑斩妖的三殿下,如今跌坐在地上,费力地支着身子,试了几回都没站起来,本就白皙的脸上因着失血,泛出几分苍白,难得的显出几分脆弱可怜来,蹙着一双柳叶眉抵着胁下直喘气。金吒默默伸出手,却被不领情的明晏一把拍开,“委屈李大公子与我这个狠毒的人为伍了,玉虚宫如今想必乱作一团,还请李道兄先行回去吧。我无碍,稍作休整,随后便归。”“我看你是回不去了!”说罢,一把扯开黄儿抵着胁下的手,皱着眉,盯着那骇人的血窟窿,默默叹了口气,认命地掏出甘露,十分奢侈地倒了半瓶才勉强冲去早已变为褐色的血污,露出鲜红的血肉与森森断骨。黄儿被金吒这番突如其来的关心惊得张大了嘴,还未回过神来,又被塞了一颗金丹,双唇含着金丹开开合合,呛声的话在舌尖打了几个骨碌终究是随着化成水得金丹咽了下去。甘露清凉,明晏舒服得眯起了眼,任由金吒给她敷上止血生肌得药粉。金吒又撕下中衣下摆,仔细地替明晏缠在伤处。二人方结束苦战,这一松懈,便彻底的将警惕二字抛诸脑后。正在此时,早已断气的土蝼不知什么时候已挪至金吒身后,被生生绞断了的脖子根本直不起来,歪在胸前,拗成一个诡异的模样,血红暴突的双眼,足有碗口大,四只本躺在雪地上的巨角也莫名腾空,一只巨角上还钉着龙吟剑,四蹄垂坠,瞧着滑稽又可怖。直到熟悉的腥臭再次扑面喷来,二人才查觉不妙,獠牙破风而来,早已避无可避的二人僵在原地,难得的不知所措。明晏正着急,说什么也不能连累了金吒,金吒却有了动作,纤细的身躯被金吒牢牢地护在了怀里。黄儿在下颌碰上金吒宽厚的肩背的那一瞬便明白了,也不忸怩,伸手将金吒搂得更紧,二人默契地侧滚了数圈,总算是勉强避开锋芒。外龇的獠牙贴着金吒的背犁过,金吒埋在黄儿的颈窝闷哼出声,黄儿知其受伤,一边叫着“师兄”一边着急推开压在身上的金吒为其查看伤势,还未来得及从金吒身下挣脱出来,右手已触及一片熟悉的滑腻。这边土蝼莫名其妙的一击一完便轰然倒地,紧接着便是一阵地动山摇,茫茫雪原突然塌陷,明晏只觉身下一空,便同金吒、土蝼还有烧成焦炭的钦原,一齐坠入一片漆黑。

      等明晏再睁眼时,是被冻醒的,金吒自重伤的那一刻便昏了过去,如今仍是伏在她身上,气若游丝,背上还覆着一层薄雪。这个不知名的鬼地方阴风怒号,滴水成冰,明晏小心地扶着金吒坐起身来,四下打量,夜色浓重,目之所及:荒野雪原之中除了几块裸岩,便只有一棵槐树,更不要提山洞。黄儿支着金吒,好容易才挪到树下,又从乾坤袋中翻出一堆平日里收着的木料,管它是檀是楠,一股脑儿地拢成一堆,捏了个火诀,勉强有了个火堆。腾出手,三公主细细查看起金吒的伤势来:早已发黑的血口几乎从后腰一直蔓延到颈下,被鲜血浸透的中衣、外袍随着血液干涸死死黏在伤口上。又胡乱听了听的脉,却也摸得出心肺受损,气血双伤,危在旦夕,黄儿不通医术,只得学着金吒的样子,用甘露冲洗伤处的血污,瑶池甘露用尽,又从金吒怀里摸出用剩的半瓶,止血生肌的伤药更是全部耗尽才勉强敷满伤口。黄儿的中衣下摆,索性全部裁了下来,腰间的丝绦也解了下来,这才包扎完全,玉瓶中的丹药也喂了金吒半瓶,可金吒仍是双目紧闭,气息微弱,还渐渐起了热。漫漫荒野,连个树枝都寻不见,明晏正着急间,忽地想起些什么,翻出一个缝死的小荷包,原来是父亲东王公早年间炼仙丹,有活死人,药白骨之效,仅家中几个姐妹一人一颗,就是明璋也没有。难得的仙丹也是娇贵古怪,平日里竟要上古神脉贴身供养着,这才封于荷包,随身佩戴。金吒已是烧糊涂了,牙关紧闭,仙丹又比寻常丹药足足大上一圈,哪能塞的进去?三公主只有将仙丹纳入自己口中,含化了,红着脸,呼吸相闻,唇齿相交,一点一点渡进金吒口中。仙丹入腹,金吒的面色好看许多,刚刚被吻过的双唇泛着水光,也有了几分血色,半倚树干,坐于金光阵中,身上盖着黄儿早已不成样子的外袍,呼吸平稳。

      安顿好金吒,三殿下便绰剑起身探查,饶是明晏夜视极好,也只得摸索前行。一时不查,脚下忽踢到一个粗毛的硬物,指尖南明离火摇曳,原来是土蝼早已僵硬的尸体,收回龙吟剑,将土蝼和不远处焦黑的钦原一股脑地装进乾坤袋中,南明离火渐渐上移,借着火光仰头张望,黑黢黢的崖壁向上延伸,想来这就是他们方才掉下的地方。忙腾云升空,然而,黄儿并未看到期望中星子满天的夜空,飞的有几分着急,险些一头撞上,托着掌心的火焰细看,入眼的竟是黝黑坚实的土石。土块碎石连接成顶,竟连细缝也无,彻底地把二人封在地下。明晏掌中聚气,数条浅黄的流光在掌心流转汇聚,五阳怒阵浮于半空,待光影凝实,三殿下忽地反手向上一拍,只听得“轰”的一声巨响,封严的石顶炸出一团浓烟,伴着碎石土块“噼里啪啦”地往下掉。明晏掩着口鼻,早就飘远了,待浓烟渐散,再欺身上前,石顶仍是严丝合缝,坚实异常。看来,从上边是出不去了。按下云头,细细查探,原来这雪原之下,除了那棵槐树与零星的几块巨石只有一汪深潭。这深潭十分古怪,若说槐下岩边是阴风阵阵,那这潭边便是鬼气森森。荒野上的积雪并不厚,倒是冻得结实,瞧着白茫茫得一片,踏上去却是硬梆梆的,连个足印都难留下,潭水却是半温的。黄儿脱了夹袄,穿着只剩半截的中衣,含着避水珠慢慢地往下潜去,刚潜了半丈,便不敢再潜,一片昏暗模糊中,竟能清晰地看到潭的深处有邪物翻滚,厉鬼的咆哮声顺着水波荡漾入耳,听着毛骨悚然。离了潭边,回到树下,坐在火堆前,三殿下身上的寒气褪去了几分,便慢慢思索起来。现在细想,已然明白,从她破结界的那一刻起便入了“死生阵”,土蝼、钦原生则平安无事,土蝼、钦原死则恶阵触发。而“死生阵”中又套着“地陷阵”土蝼一击结束便整个雪原塌陷,将闯入者吞入这葬生之地。土蝼一击突然,安能全身而退?负了伤,再掉进这鬼气森森的地方,又能撑几天?这荒原并不大,黄儿刚刚粗粗一探,便已摸清,随手拔出靴中的凤鸣剑便在地上比划起来:古槐、深潭、裸岩,这布局,竟是“六鬼门阵”!正想着,一股檀与沉香的香气氤氲开来,阵中催魂索命的的阴风鬼气被冲散了几分,阴气一弱,那看似平平无奇的裸岩,便露了真面目,竟是礞石!三公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,原来这最后一步在这儿:入了“六鬼门阵”,一旦阳气衰微,厉鬼便可以礞石为引,古槐为媒,从郢都经深潭而来,将陷阵者的三魂七魄与肉身吞噬干净。届时,就算有起死回生之术也无济于事。玉帝的阵法当真是精妙!如今鬼魅未至,不过是时日未到!要想活命,只怕这破阵是刻不容缓!知道所困为何,破阵便有了主意,明晏将金吒扶离古槐,右手指腹贴着凤鸣剑锋划过,以指为笔,以血为墨在树干上描画起来,口中念到:“太阴幽冥,速现光明,云光日精,永照我庭”声音杳杳,驾祥云而来,化开浓重的鬼气、阴气,自潭底,飘来厉鬼们凄厉绝望的嘶吼。血符泛着金光,光影流转,随着仙气的不断注入渐渐凝实,只听一声娇呵“破!”只见金光乍现,正气冲天,古槐被熊熊烈火吞没,露出内里汉白玉的桩子,再后来,连汉白玉的桩子也化为灰烬。明黄色的火焰火光冲天,似一把利刃凌空劈下,斩断礞石与古槐与郢都的一切联系,鬼门关闭,鬼路闭塞,霎时,正气浩然,天地清明。阵已破,黄儿将避水珠让与金吒,跳入寒潭,带着他向着潭底的光明潜去。

      玉虚宫昨日开明殿寻人未果,知二人必陷于异阵,正要禀报瑶池、紫府,杨戬、龙吉一夜未眠,卯正天微亮,正要去寻王母、木公,恰至山门,只见不远处一团黄、赤夹杂的身影,歪歪斜斜地驾着云,跌跌撞撞地扑进玉虚宫,扯着杨戬、龙吉的袖口叫道:“阿姐!二哥!快请天尊!救人!”杨戬忙接过姑娘驼着的人,龙吉轻轻拨开姑娘面上粘着的湿发,竟是明晏。

      受戒堂中,台上的雁鱼灯中火苗忽明忽暗,昆仑的雪,如今倒是停了,留下皑皑一片,只是北风仍在呼啸,毫不留情地穿过外院,扑进厅中。而厅中的人儿依旧跪的极为端正。金吒早就醒了,伤势虽是凶险,却有仙丹为助,师长再三检查,确认已无大碍后,便是一波接一波的师兄弟,好不容易打发走,居然已是酉时,突然记挂起什么来,唤来留守的童子,披上一件茄色盘金狐皮斗篷便慢慢往受戒堂去。雪,已渐停,院中洁白的雪地上,印出两串脚印,厅中的人恍若未闻,金吒也不再前,停在院中 ,远远地看着。日暮四合,素色的身影几乎要融进这片暗淡的天光中,许是因为久跪,薄薄的中衣已有鲜红浸了出来,金吒轻皱眉头,侧身问道随行的阳溪童子:“她跪了多久了?罚了多少?”阳溪低声答道:“罚了六十杖,从辰时到现在——至少有五个时辰了。”“六十杖!怎么罚的这么重?”“天尊本欲轻判,只要三殿下服个软,认个错。这是三殿下要求重罚,几位师伯师叔一时气极,便……”阳溪压低声线,小心答道。厅中的人,突然难以察觉的,轻轻晃了一下,金吒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,“等等,五个时辰?”明晏又晃了一下,“快!”金吒猛推了一把阳溪,“快去请黄龙师叔与天尊来!”明晏本就有伤,受了六十杖,又跪了五个时辰,她再如何逞强也撑不住了!金吒一个箭步冲入厅中,伸手刚触到黄儿右肩的素缎,就见三公主笔直僵硬地向前方倒去……阳溪带着黄龙真人与天尊来时,黄儿身上正盖着斗篷,侧倚在柱边,金吒刚给黄儿塞了护心脉的仙丹,见来人,拱手作揖道:“我们在击杀土蝼与钦原时,明晏便受了重伤,以她的心性,想来不曾告知师叔、师祖。只是再加上这不留情的玉虚宫杖刑,又跪着吹了五个时辰的冷风,怕是要了她的命。”言罢,金吒便领着阳溪退下了。

      养了五六日有,明晏便闹着要下床,龙吉、杨戬早早的要去听早课,只留她一人。早耐不的她见无人管束,披着藕荷色的小袄便逛出门去,不多远,便见庭中金吒裹着鹤氅迎面而来,濯濯如泉中玉。“师兄,你怎么在这儿?”黄儿惊愕道。“我亦在养伤。”金吒答道。“土蝼皮你尚未剥下,不错?”“是,”提到土蝼,黄儿便有种说不出的沮丧,“那畜生,刀枪不入,实在是……”“用这个试试,”金吒伸出手,掌心赫然躺着一把精巧的匕首,抿了抿双唇,压下一阵轻咳,接着道:“土蝼皮,要用饮过青龙、白虎、朱雀、玄武四大神兽的血的兵刃方可破开。你的生辰也快到了,想来不会在玉虚宫过,这便算是生辰礼,我提前送上。”说罢,拉过还在愣神的明晏,将匕首往明晏手里一塞便急匆匆地离去。黄儿尚未回神,愣愣地盯着手里的短匕看了良久,这才反应过来,对着早已远去的金吒长揖道:“谢师兄——”


尾声——

      明晏趴在榻上,迷糊中,感觉有人轻柔地蘸了蘸自己额角的汗,哼哼唧唧地扭着身子,却不想牵动了伤处,痛的羽睫轻颤了颤。龙吉见状,柔声唤道:“黄儿,你醒了吗?”明晏费力地睁开双眼,映入眼帘的就是龙吉肿得似桃核的双眼,赶紧拉着龙吉的手晃了晃,勉强扯着嘴角,勾出一抹笑,“阿姐,我没事。”龙吉又是生气又是心疼,重重拧了下黄儿本就没什么肉的脸颊,“你啊,真的是,胆大包天……”三殿下直娇声喊疼求饶,“阿姐,我都这样了,你快饶了我吧。”龙吉失笑,却又认真掀开衾被,仔细地检查了明晏被包得跟粽子似的后背,递了盘阿胶蜜枣在黄儿手下,敲了敲她的头“好生养着吧,想吃什么与阿姐说。”黄儿含了颗蜜枣,含糊地“嗯嗯”应着,忽地扯住了龙吉的禁步,“阿姐,二哥呢?他怎么没来看我呀?”龙吉闻言红了脸,“他不好进来,在外面替你煎药呢,我去替你唤他进来。”“我要吃清炖鸡孚啊,谢谢阿姐——”

杨戬打帘入室,三公主见其眼睛一亮,双眸放光,“二哥快坐,我有一好宝贝送你。”杨戬无奈,“现在着急送什么宝贝,等到了六月再送也不迟啊。我倒是要谢你,我那表弟已无大碍,多亏你毅然施药,如今已能下床,只是黄龙师叔与天尊说要再养上些时日,毕竟心肺之伤难愈。”黄儿摸过枕边的乾坤袋,埋头翻找,“小事,小事,金吒师兄无事便好。”话音刚落,纤纤玉手从乾坤袋里摸出四只吓人的巨角。杨戬一见便湿了眼角,声音也变了调,微微发颤,“这是——土蝼的?”“是也,是也,”明晏捏了个缩小的法诀,一脸骄傲地将四只山羊角塞进尚在愣神的杨戬怀中,嘻嘻一笑,“二哥,我知道离六月为时尚早,但我这礼是不是深得君心啊?今年祭日我陪你回确州城一趟,再把莲英带出来,以土蝼角和钦原羽为祭,慰我杨家村数百亡魂,最好不过。”杨戬起身,拱手长揖,拜三拜,泣不成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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